【天子】血腥爱情故事（9）

医院后门的黑色商务车上，孟子坤把音乐扭到最大，打开窗户，吸了吸这种江边城市特有的气息。
潮湿，闷热，阴柔，多雨。

就是这座城市了吧，养出了那样一个人。

路边的一颗八重樱在这场雨里凋零得楚楚可怜，树枝却黝黑张扬，枝枝丫丫的划破天花，倔强可靠的生命力。

易先生打着伞从医院出来，湿哒哒的上车说，“小涛没事儿~救得活。”
拍广告，助理帮他试马，一向温驯的驯马却像吃错药突然烈性起来，差点摔死人。
剧组纷纷拍胸脯，还好不是孟子坤本人。

“能不能具体点？”孟子坤很嫌弃他一身湿哒哒。
“具体就是，脑震荡加断了几根肋骨，脊柱没事不会瘫痪。”易先生掏出手绢擦身上的水，他是那种永远绅士派头的人，西服笔挺皮鞋程亮，看看孟子坤破洞的牛仔裤乞丐装表示不懂，“你老了会走不动路。”
“老了就挂了，谁还走路。”孟子坤嗤之以鼻，拿过伞说我要下去走走。
“你可别闹了爷。”易先生死死揪住他，“低调行事，本来都不用你来看，聊表心意得了。”
“我是有多红。”
孟子坤挣开他，长腿刚跨出去，就听到路边小声的惊叫，“孟子坤？是孟子坤吗？”
孟子坤悻悻然坐回去，易先生连忙让司机开车开车。

“你可怎够招人烦的，到底跟来干嘛。”孟子坤真是烦死易先生。巡演一圈，他跟了个全场，美其名曰贴身心理疏导。
“拿你家钱做你家事嘛。”易先生懒洋洋的，心想小爷你有多难伺候你不知道？当我想呢，还不是为五斗米折腰。
“我有个疑问。”孟子坤一脸不解的看着他，“我是怎么会让你活到现在的？”
“也许你觉得...我可以将功折罪？”
“滚蛋！”孟子坤不理他了。

他是真心疑问，他怎么会允许易先生活到现在，自从那年他亲手送走了赵天宇之后。
也许只因为在那短暂的几乎不为人知的少年情事里，只有这个人是唯一的发起，见证人，和终结者。
只有这个人还是个活物，证明赵天宇曾真实存在过。

人生就是戛然而止。
那些他以为生命里不可磨灭的人，都以这样那样的形式乍然离场，没有来日和方长。
包括赵天宇。

短短几个月，绚烂如烟花。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是真的。
真得人心透凉。

回到酒店团队正在开会，编曲老师和编舞和乐队老师吵作一团，看到孟子坤进来也停不下来。
孟子坤在边上安静的听着，等他们吵够了，才低低的说了一句，“不改。”
编曲愣了愣，觉得还是要挣扎一下，“我说真的子坤，《The drowners》的原曲都有二十年了，真的不太适合你，再说现在谁还听那个调性啊？”
“我觉得没毛病。”编舞不服，“你到底有没有看倒子坤的表演？整个编排的氛围，嗲死了好不好？台下都叫疯了。”
“我跟你说编曲，你跟我说舞台？”
“最后一场了你要改编曲，乐队哪有时间排练。”乐队也和稀泥。
“我说，不改。”孟子坤挥挥手，脸色黑了一层，“谁要改谁自己唱去~”

孟子坤摔了门扬长而去，剩下的人面面相窥，然后团结一致齐声吐槽。
“这孩子什么狗脾气。”
“这才哪跟哪，你没看他怼人记者。”
“得罪媒体圈，迟早得跪。”
“他会不会跪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你再改编曲你就得跪了。”
吐槽小团队瞬间瓦解，继续吵。

真有激情啊。
孟子坤想，懒洋洋的回了房间，沐浴更衣，叼着项链吊坠坐在窗台上看夜景发呆。
银亲人，三年从不离身，已经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摘下来就会不安。
可人要就消失在梦幻泡影里。

对面广场上巨大的电子屏上是他的应援，在灯火灿烂中特别招眼。

我都这么显眼了，你还看不见我吗？

全都是泡沫，一戳就破。

小妹看着赵天宇身体一晃，惊叫了一声扶住他，赵天宇已经撑着地板，慢慢站起来，"手机，我看看新闻。"
"哎，看错了，不是他本人是他助理，撒逼标题党。"小妹把手机递给他之前又看了一眼。
"……是你不靠谱吧？"赵天宇把手机推回去，骂人的心情都没有了，找了把椅子坐着回血。这过山车似的谁吃得消。
"你别喝了，脸色难看死了。"小妹夺了他手里的酒瓶，"我帮你看看票……没了。"

"嗯哼。"赵天宇摆摆手，"要不，你的让给我？"
"没门儿！"小妹弹他两米要跑。
"我说真的。"赵天宇来了精神，追过去，"我给你拍照。"
"不。"
"要签名。"
"不。"
"我翻后台去给你录视频。"
"……这也行？"
"带真人来给你看。"
"吹吧你就！"

小妹不理他了。
赵天宇悻悻然。
还不能吹个牛了。

为什么唱那首歌呢？
是想我去看你的演唱会吗？

本着凭人事，听天命的纠结心情，赵天宇扒拉了一个礼拜的票无果后，只能真的听天由命了。
开着店里进货的小车送小妹去体育馆，场馆内外都是紫色的海。
孟子坤喜欢的颜色。

开场了，赵天宇坐在场馆外的台阶上抽烟。银色打火机在他手中转着，呼啦呼啦划过虎口。
孟子坤，我可是是尽力了。

旁边连黄牛票都没买到的小姑娘在抽抽泣泣。
哭什么呢。赵天宇想，我比你还有资格哭。

一墙之隔，咫尺天涯，天上人间。

赵天宇慢悠悠的溜着车，围着场馆打了几个转，脑子里掠过旧日子的点滴画面。

你会怎样想一个人。
翻阅杂志滑动新闻时的无心略过。
还是临睡前的一支烟。

你会想一个人到什么程度。
是想你了就要见到你。
还是不见不见各自为安。

你加我，无缘无份，更不算爱情。
孟子坤，能在圆顶体育馆大声喊你名字的人，不是我。

巡演圆满落幕，庆功宴上声鼎沸，每个人脸上都是轻松愉快的欢乐。
指间摇晃着红酒杯，孟子坤笑着笑着，就从杯壁的到影上看出自己眼眸深处的寂寥。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赵天宇唱的。

歌舞升平中，谁知道孟子坤心里藏着一个秘密，是他甩不掉的情感负担。
心里秘密装着一个人也挺好，不会活的那么轻飘。

孟子坤溜达到大堂边缘，上楼，卸妆，看着镜子里挂着水珠的脸，像一脸泪。
很久没哭过了，你走之后。

没有你，一切都好，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我的灵魂它不太好。
没人再去顾它，我也顾不了。

孟子坤换了轻巧的衣服鞋子，带上帽子口罩，拎一瓶红酒，带了一个新助理，夜行漫步。
十场个唱，十个城市，唱了十次《The Drowners》，你有没有看见我，你有没有来听我唱歌。

其实心里知道是梦幻泡影。
孟子坤在心里苦笑。
自己果然还是那个无知的少年。

小助理紧张兮兮，"经纪人发现，我会被打死吧？"
"打不死。最多打你四分之三死。"孟子坤压低帽子，慢慢喝，慢慢走，心情安静而寂寥。

"哥……"
"你比我大。"
"爷……我们这是去哪？"
"哪有卖烟的？兰州。"

走街串巷，避开人群，在犄角旮旯的老街小店找到烟。
你抽的烟，让我找遍街边的店。

点一支，还是那么呛人。
点一次，惊醒一次心里的痛。

孟子坤很没个样子的坐在路边防撞栏上，小助理站在身后像热锅上的蚂蚁。

思念是温暖的，它盛大而安全。

红酒和兰州，赵天宇的味道，孟子坤年前情事的唯一踪迹可寻。
烟就是烟，点燃是寂寥，然过是虚无。没有感情，没有意义。
如果它层出现在过谁的唇边指间，就会变得不同。
一支兰州，原本是赵天宇的林小姐，现在是孟子坤的赵先生。

人就是这么重重叠叠，总像谁欠了谁的债，又由许多过往组成现在的生物。
如果没有遇到白教授，林沫是什么样子？
如果没有遇到林沫，赵天宇是什么样子？
如果没有遇到赵天宇，孟子坤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没有遇到孟子坤，对赵天宇来说也许没有什么不同吧？
永远没机会知道了。

"我说，孟爷，要不想回去咱找个地方呆着？"小助理直搓手。
"大晚上的谁认识我。没那么红。"孟子坤仰着脖子灌酒。红酒，果然用抽的比较爽。
"不是……这风大。"小助理没脸说，你这左手烟右手酒瓶喝红酒还用抽的，到底什么出身啊？

"那你找吧。"孟子坤不想为难他了，大家出来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别整私人会所俱乐部啥的，接点儿地气。"

小助理没眼看，您这造型儿还不够接地气？狗狗们都不稀得拍您。

助理不是本地人，破罐破摔的跟他一起坐栏杆上刷本地网找地气儿，刷着刷着咦了一声，"这酒吧名儿，跟你挺有缘。"
孟子坤懒洋洋的看他一眼懒得接茬，干脆蹲在栏杆上，点第二支兰州，越发没个样子。
"The Drowners，评价还行。"

孟子坤突然心跳漏了几拍，烟一掐，"走。"

车开到酒吧外。
乏善可陈毫不醒目。
只有灯牌上那几个暗紫色的字母刺眼夺目。

孟子坤的心跳又漏了几拍。

小助理跑进去溜达了一圈探风回来，"能坐还是能坐的，人也不算多，不过我劝你还是别进去了。"
"怎么的？"
"一进门就是你的海报，那么大那么大。"小助理比划了超大一个圈，"肯定有你的粉儿。"
"我还真挺红哈？"孟子坤的脸色不太好看，"台上有人唱歌吗？"
"有的……"
孟子坤抬腿就下了车。

看一眼，就看一眼。
孟子坤对自己说着，撩开门帘。

一个白净的男生，抱着吉他在台上弹唱。

在你眼中我是谁
你想我代替谁
彼此交换喜悲
爱得多的人总先掉眼泪

孟子坤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垂着头，一步一步走回车，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到此一游，初恋的祭奠。
"回酒店。"疲惫的闭上眼睛。

自己果然还是荒唐胡闹。
谁还会记得那短暂得稍纵即逝的过眼云烟。
谁会不厌其烦的安慰那无知的少年。

毛不易提着酒爬上屋顶，赵天宇已经在空无一人的夜空开始数星星。
毛不易晃晃手指，"这是几？"
"二！"赵天宇看都不看。
"是挺二的。"毛不易慢条斯理的说。
"……能不骂人吗？"酒量好了不起啊？
"那个人还挺高的。"毛不易溜了楼下一眼。
高高的个拉出长长的影子，无处安放的手臂晃晃悠悠的插在裤袋里，背影寂寥得像要长满青苔。
不知道又是什么故事。
所以他喜欢来酒吧坐着，冷暖自知的欢乐场，来来去去的众生相，各色的脸上各色的装。

"毛毛，唱首歌呗。"赵天宇倒在屋顶上，"唱首我想听的。"
"你最想要什么？"毛不易看看赖不拉叽躺倒的赵天宇，有点心疼。
"爱。"赵天宇想了想，坦白。
"没有爱呢？"
"钱。"
"这两件事冲突吗？"
"不冲突吗？"
"冲突，也不冲突。"
"嗯？"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
我就可以把所有人都留在我身边
每天快快乐乐吃吃喝喝聊聊天
不用担心关于明天或离别

"可真有你的。"赵天宇无力的笑了笑，毛不易这神人，随便哼两句，却精准到位得要命。

毛不易的声音舒缓如流水，镇痛疗伤。
赵天宇闭上眼睛，却听到另一个声音，磁性的烟嗓，让人窒息的浓烈，一字一句一把刀子，划得人鲜血淋漓，无处可逃。

谁不想惜命呢？
可又是什么让人甘心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