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血腥爱情故事(25)
孟子坤赶到会所的时候贴身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赵天宇电话关机,他一路上想了一万种可能,把自己吓得精神分裂,以至于看到眼前的场景有点儿腿软。
红酒香槟龙虾欢快的南岸爵士,赵先生与庄女士举着高脚杯谈笑风生。
这特么什么鬼畜画面?
孟子坤板着脸走过去,心情在欣喜与掀桌之间切换。
"嘿,儿子!"庄轩看到孟子坤,“一张扑克脸干嘛,坐下吃饭。”
赵天宇笑着回头,看到孟子坤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接着笑。
"为什么不接电话?"眼前的场景实在难以理解,孟子坤继续板脸,朝着赵天宇。
"啊?手机没电了。"赵天宇笑着忙到处找手机。手机已经被孟子坤拿在手上开了机,大半格的电,孟子坤底下头低声说,"赵先生,演得很假。"
赵天宇装傻继续笑。
"妈,天宇醉了,我带他去下洗手间。"孟子坤突然站起来,抓住他手腕。
"我没醉。"赵天宇掰着桌子边不走。
"你醉了。"孟子坤一根根掰开他手指,把他拎进洗手间。
庄轩看着孟子坤提溜着赵天宇的背影有点头疼。
这儿子行事太敞亮,她还真怕人跟她捅破这层窗户纸,倒时候她是翻脸还是不翻脸?
"你妈人特好。酒量也好。"赵天宇挣扎着自己走,进洗手间,孟子坤跟着进去,转身锁了门。
"天宇。"
"张得还美,眼睛和你特像。”
"天宇!"
"酒量还好。”
"赵天宇!"
"别冲动……"
赵天宇终于不再喋喋不休,撑在洗面台上醒酒,在镜子里和身后的孟子坤目光相撞。
"为什么自己来?有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孟子坤看起来有点儿伤心。"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
"她是你妈,又不是别…唔唔……"赵天宇平静的面对他的指控,刚要扯出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就被孟子坤按在洗手台边缘亲,抱他抱得骨头都痛。
赵天宇没想到他来这出,拳打脚踢的无声挣扎,孟子坤就是不放。
赵天宇知道他要犯混了,连忙搂着他脖子主动亲上去哄,"乖,等回家,听话啊……"
孟子坤被他哄住了,头埋在他颈窝里久久没动。
"先出去吃饭。"赵天宇反手揉着他的头发。
孟子坤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脏上,"你不能再这么吓我了,它都要跳出来了。"
"它可真脆弱。"赵天宇把耳朵靠在孟子坤心脏的位置,熟悉的心跳,不熟悉的频率。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孟子坤问。
“聊家常。”赵天宇说。
“不信。”
“还有马蒂斯和达利。”
“……”
"坤儿,你有一个好妈妈,你很幸福。"赵天宇幽幽的吐出一口长气。“我都怀疑我妈移民了。”
"我知道。"孟子坤答得有点小心翼翼。
但我很贪心,我还想要你。
我想要我爱的爱我的人都在我身边。
我想要圆满。
所以天宇,你想要什么?
还想不想要我。
“先跟妈妈吃饭。”赵天宇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象抚慰他,也像在抚慰自己。
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娇气了。
从来也不是什么幸运的人,最坏的结果都在他脑子里过了千百遍。
却发现自己怕,怕痛,那种撕裂剥离的痛。
孟子坤点点头,洗了把脸,牵着赵天宇出去,在踏回餐厅的前一秒,赵天宇悄悄挣脱开他的手,自己先坐回去。
孟子坤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痛,一咬牙,也坐回去。
赵天宇和庄轩都往孟子坤碗里夹菜,连菜色都一样。
孟子坤看了看碗里的菜,给自己倒酒,杯子举向庄轩,“妈,我敬你。”
“敬我什么?”
“敬你生我养我知我心……”
孟子坤话说一半,赵天宇突然趴在了桌上。
“小朋友醉了。”庄轩转了转颈脖子,站起来拿包,“我也累了,都回吧。”
孟子坤梗在喉咙的话就这么一直梗着了,看了看趴桌上的赵天宇,看了看已经穿好外套要走出餐厅的庄轩。
行吧。
都不让我说。
你们到有默契。
“那套衣服记得拿走,明天公司酒会穿。”庄轩指了指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天宇帮你选的。”
天宇帮我选的。
孟子坤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心底冰凉,麻木中生出一丝讽刺,以至于赵天宇抬起头时,看到孟子坤嘴角一丝陌生的笑容。
“走吧,赵先生。”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孟子坤的笑容,冷冽嘲讽,取过衣架上的衣服,转身就走向门口。
开始了吧。
赵天宇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背影,心开始不停坠落,坠落到深海,无声窒息。
孟子坤这个人,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赵天宇从来被孟子坤包裹在他的炙热里,另一面的孟子坤,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没见过。
赵天宇突然恐惧的意识到,如果孟子坤爱他,他就是他的宝。
如果孟子坤要对他好,那他跑不掉。
如果孟子坤不想要他了,那他就什么也不是。
他赵天宇本来什么都不是,除了他是孟子坤的宝。
赵天宇害怕了,伸出手想拽住那个人,却在迟疑间收回了手。
比害怕更害怕的,是内心真实的自我。
他开始惜命了。
从十一二岁,彻底弄明白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开始,从他弄明白自己是所有人的负担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命抓在自己手里,没再交给过任何人。
曾经他不怕死,只怕可有可无的活。
现在他想活了,因为他已经感知到生而为人的美好,却开始害怕死在孟子坤手里。
讽刺的是,让他感知这美好的,却是孟子坤。
这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
赵天宇开始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漫无边际的自我拷问,他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是个混球。
他发现自己有点儿想躲着孟子坤。
有同样想法的不只他一个人。
孟子坤沉沦的方式却比他简单直接得多,全北京城的熟张儿都被他翻出来,轮着不着家的花天酒地,一本正经的寻欢作乐,快住在三里屯。
默契的避开对方,不约而同的逃避现实。
甚至没吵过一架。
年少时的离别都是在毫无预兆的兵荒马乱中潦草离散。
孟子坤第一次有点恨赵天宇。
恨他的自作主张,恨他的不坦率,恨他的不依靠,恨他总让他们陷入猜拳般的关系。
他不想恨赵天宇,可但凡能恨就还带着爱。
他怕哪天恨都不恨,只剩漠然。
孟子坤没长性,爱赵天宇这件事最久,少年时代到成年,久得他有时候都失真,觉得爱赵天宇对他是件仪式感的事。
那不爱赵天宇的孟子坤呢?
他自己都还不认识呢。
易臻在承德住了半个月回来,就发现彻底变了天。
他一点也不意外。
甚至有点腻歪。
就像看一部毫无悬念的青春爱情电影,你也指望它能有点新意,却总是无可避免的走上套路。
看剧的人厌烦,演剧的人却身困其中,不得解脱。
孟子坤玩儿得疯,一帮纨绔也玩儿得疯,里面只有一个人真诚的问他,“孟爷失恋了?”
一帮人哄堂大笑,说马伯骞你是不是傻,要扑孟子坤的妞都排到纽约了,哪有空失恋。
孟子坤也笑,一边笑一边跟人玩儿深水炸弹,一言不发的一口一杯的闷。
“就是失恋了吧?”马伯骞却带着一脸ABC式的单纯天真,一脸认真的悄声问孟子坤。
要不是揍不过,孟子坤当场就揍人了。
孟子坤倒真的希望自己只是谈了个平常的恋爱,失了个平常的恋。
像身边这些男男女女一样,快速走完暧昧恋爱分手撕逼全过程,毫无障碍无缝对接下一轮。
孟子坤疯玩儿的时候,赵天宇在咖啡馆和王柏龙整宿整宿的喝酒弹吉它唱歌。
酒是白喝了,怎么喝都是诡异的清醒。
王柏龙是不太敢问赵天宇和孟子坤的事的,想装傻又隐约带着偏心的不忿。“你唱得又不比他差。”
赵天宇愕然一下就想笑,这重点也忒偏了。
赵天宇第一次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冷静的点评,歹命。
也第一次想,什么叫做用心良苦。
什么叫做问心无愧。
要怎么做,才对得起自己曾受过的苦难。
和现在的想要和要不起。
他可以是谁。
他能够成为谁。
孟子坤不知道玩到多少天,KTV的包厢被人打开。
乌烟瘴气。
赵天宇在五光十色里穿过包厢,走向坐在角落里的孟子坤。
孟子坤长手长脚的坐在沙发上,半低着头却眼神向上的看着他,没动。
“走。”赵天宇拿过他手上的酒杯。
孟子坤还是没动。
“我说,您哪位啊?”已经有人开始撩袖子。
“孟子坤。”赵天宇目不转睛的只看着孟子坤,“我在门口等你,数到10,你不走,我走。”
赵天宇开门出去,孟子坤眼前一片雾气。
这世上的痴缠贪恋,全都是醉生梦死熬成的苦。
赵天宇靠在门外的墙上,一边心里数着数,一边喘气。
缺氧,真的缺氧。
如果一个是变成你的氧气,赖以生存,你该怎么办。
赵天宇想硬起心肠一点。
数到7的时候,孟子坤垂着头走出来,额头抵在他肩上,声音软绵绵的,“我醉了。”
赵天宇刚硬起来的心肠一秒就软了。
赵天宇带孟子坤上车,孟子坤躺在他腿上闭着眼,“天宇,我想看烟花。”
赵天宇开着车满城乱转,硬是买了半车箱的烟花。
车开到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孟子坤跳上车顶坐着,就着赵天宇的手点了支兰州。
他握着赵天宇那只手,看了看他手心里那只蹭亮的银色打火机,又松开,把烟吸着,喷出一口薄雾,烟递进赵天宇嘴里。
景依旧,物是人非昨。
星点红光在赵天宇唇边,他叼着烟把烟花在地上摆了好几排,手指夹着烟头,挨个一起的点着。
孟子坤盘腿坐在车顶,仰头看着烟花在头顶没完没了的炸开,繁华漫天,如梦如奂。
赵天宇点着烟花,远远近近的靠过来,孟子坤伸手,一把把赵天宇扯上车头,拉进怀里。
赵天宇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静静听他心跳的声音。
"天宇,我说过,如果你再走,我就永远不要你了。"
“记得。”
“这句话,换你也一样。”
“……”
“天宇,说好吧。”
赵天宇没说话。
“天宇,我害怕,这次让我先走吧。”
赵天宇伸出舌尖,接住他顺着脸庞滑落到他下巴的一滴泪。
咸而苦。
眼泪的味道其实都一样。
孟子坤吻上赵天宇的唇,平静而苦涩。
打喷嚏咳嗽都是轻病,正真的重感冒都是悄无声息。
大张旗鼓的离开其实都是试探,真正的离开是没有告别的。
没有告别,不说分离,也没有再见。
只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裹了件最常穿的大衣,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孟子坤就是在这样一个下午出了门,无知无感的拦了辆车去了机场。
麻痹有时候也是种自我保护。
拖着箱子赶到机场和他汇合的易臻,在VIP室找到奄奄一息的孟子坤,孟子坤漠然的看他一眼,“一会进了安检就把我捆起来,我不想一会制造胁迫机长调头的恐怖事件。”
“你放心,必要的时候我会敲昏你。”易臻一张判官脸哼了一声。
赵天宇独自在绿城等了三天。
其实从第一天起他就知道孟子坤不会回来了。
第三天他开始收拾行装。
确实没什么好收。
来时一个箱子,走时一个箱子,他赵天宇的全部家当。
他能给孟子坤什么呢?
除了无尽的麻烦,巨大的障碍,也不过就是半车厢的烟花,一场空欢喜。
看看他住过许久的房子,每个角落都是他们的身影,几乎成真的他们的家,一夜之间又变成仅仅是一间房子,不再有任何意义。
就像永远的话说过那么多,可哪有什么永远。
于是在另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赵天宇也这样出了门。
人都是一夜长大吧。
14岁的孟子坤,17岁的赵天宇。
17岁的孟子坤,20岁的赵天宇。
最彻底的自己,最充沛的感情,都停格在这里。
孟子坤再回绿城的时候已经是数月有余,开门的瞬间满心慌乱。
曾经心乱的时候他就特别想赵天宇。
赵天宇这三个字曾经是他镇魂的磐石,现在却是一切痛苦的源头。
孟子坤进门,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极端的觉得自己活着毫无意义。
床头柜上摆了一串挂链。
他记得赵天宇拿回来那天,摘下了他脖子上的玫瑰项链,要给他带这颗菩提珠子,他嫌丑不肯带,赵天宇还跟他叨叨好几天开过光的,可贵呢。
一颗白玉通透的菩提珠外镶了个小金镂,枝枝蔓蔓的玫瑰纹样小金球,珠子在里面滚来滚去。
孟子坤心念一动,打开装项链那只盒子,果然空了。
赵天宇带走了玫瑰链,留下了这颗菩提子。
孟子坤默默的带上菩提子,他不想再去想赵天宇这个行为有什么预意,只想抓紧这唯一的信物贴着身,求一丝安心镇魂。
孟子坤去了趟伽蓝寺,在蒲团上看着佛主一坐半天,也不知道要求什么。
他没什么目的,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办法。
浮生如梦,缥缈难追,求什么求,都是妄念。
大师父路过几次终于看不下去,在他背后念经,“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大师您太高深,我听不懂。”
“就是管他娘的。”
“......大师说话真敞亮。”
敞亮的大师递本经书给他,“有人落下的,拿走拿走下山去,都别来这搅和我佛清静。”
“大师你看看我这命运.....”
“宇宙是震动的幻像,所谓命运是没有规律的碰撞,都是随机切换,别多想了。”
“这话好高级,经书里写的?”
“大学哲学课教的,你以为现在当和尚不要文凭吗?”
“.......”
大师傅把孟子坤轰出去,孟子坤就坐在山门翻经书,经书里掉出一张纸条,捡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反复的读,像患了阅读障碍,如果不是那狗爬般散得很有风骨的字体那么熟悉。
孟子坤摸着那本经书,把纸条压回去,连连泪水顺着下巴豆大一滴一滴在纸面上侵开,昧着良心不要脸的埋怨。
赵天宇,你人都走了,还要束缚着我,还要我听你的话。
你都不要我了,还要我长命百岁,还要我百岁无忧。
还要我反天反地,天不能遮我眼地不能埋我心。
还要我做你喜欢的那个孟子坤。
我怎么做得到。
孟子坤下了山,有气无力的给易臻打电话,“你跟他说,我给他钱,我不见他。”
“你俩真是心心相印。”易臻在电话那头静了静说,一字一句的说,“他跟你说,他不要钱,也不见你。”
这一刻孟子坤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寂静得听得到雪花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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