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血腥爱情故事（26）

后来赵天宇都有点想不起来他和孟子坤分手的细节，只有那些碎片般的画面，14岁的追着火车跑的孩子，漫天的烟花，伽蓝寺的千步长梯，诸如此类云云总总。

于他是偶尔掠过心头还是会揪心一下，真要对人言，就觉得还挺无聊的。

是对别人来说挺无聊的吧。

所以就算后来赵天宇即使和王竟力天上地下无话不能鬼扯时，提到孟子坤也是哑口无言。

不是生分，是全是碎片，无从说起。

而更难说明白的是想起这个人时心底泛起的温柔与怨怼。

不如不说。

何况往后身边也再没人跟他孟子坤的名字。

一个唱歌的，一个演戏的。

一个出身富贵，一个草根里爬出来。

八竿子打不着。

唯一的毛不易和廖俊涛，一个不爱闲话，一个明白事理，提都不提。

也对。

后来赵天宇想，他和孟子坤分开，才是人之常情，合情合理。

他们没有任何在一起的理由，除了喜欢。

喜欢就能在一起？

谁给你惯的。

赵天宇搬出来没几天，见到了毛不易和廖俊涛，这是他唯一觉得欣慰的事。

赵天宇问他们来做什么？毛不易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脑袋耷拉在廖俊涛的肩膀上盯着他看，推了推眼镜，“要喝酒吗？”

一直没哭甚至没感受到自己悲伤的赵天宇，在毛不易这句话时莫名的红了下眼睛。

“喝啊。”

毛不易开酒的时候，赵天宇在小酒馆嘈杂鼎沸中缓缓闭上眼睛，深色依然平静，灵魂在惊涛骇浪中上下颠簸，并不觉得心如刀割，而是觉得人生如梦。

痛彻心扉是后来的事。

某天看到187的背影的时候。

某天听到有人唱孟子坤的歌的时候。

路过他们一起走过的街口的时候。

稀松平常才是暗箭难防。

赵天宇懒得挣扎，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

“你看看街上那些人，像不像蚂蚁，每天忙忙碌碌，来世上一趟，活的像例行公事，你甘心吗？”微醺的毛不易会说自己，“我想尝试一次，做一个不平凡的普通人。”

我甘心吗？

还是做一个不平凡的普通人。

赵天宇想了很久，去了易臻家，敲门。

开门，一个帽子压的很低的人正从里面出来，和他擦肩而过的顺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却没停脚步的又了过去。

短短几秒，赵天宇还是看清了那张脸。

赵天宇转身就追，被从门里追出来的易臻一把拉住。

“白教授？小羽？”

“白卿羽。”

“易先生，你……”

赵天宇的质问停留在易臻身上，憔悴得不像个人，衬衫也皱得不能看，脖子上有草莓，手臂上有黑纱。

信息量太大，赵天宇组织不起来。

易臻放开赵天宇的手，默默让开门。

赵天宇转身就要走。

“天宇，别走。”易臻哑着嗓子，“我可以解释。”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我需要真相。”

“真相，也在我这里。”易臻看着赵天宇，前所未有的脆弱。

赵天宇叹口气，看看他手臂上的黑纱，问，“谁？”

“我们家老爷子。”易臻摇摇头不愿意多说。

两父子斗了十年，还没斗出个结果老爷子就先驾鹤西游不玩儿了，易臻再也没有了和老爷子冰释的机会。

赵天宇跟他进了门，用毛不易看他的眼神看易臻，“你有故事，可我没酒。”

“我有。”易臻居然笑了笑，忙去给赵天宇找酒。

赵天宇闷了一大口，“说吧。”

“小羽，是我把他宠坏了。”易臻的第一句。

“所以，林沫自杀根本不是因为白夫人，因为她想要的这个人一辈子都无望。”一个小时候后，赵天宇的总结。

“是。”

“所以，你们为什么分开啊？”

“我们从来没分开过。”易臻呼出一口长气，“也从来没在一起过。”

“我不明白。”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要从long long ago开始，放过我吧，我太累了。”易臻看着天花板。

白卿羽，他也曾是一个那么干净透明的白衣少年。自己也曾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变成现在自己都厌倦的白卿羽和易臻。

赵天宇和他一起看着天花板。

那一刻赵天宇心态冷漠麻木，只是替孟子坤不值，替爱过赵天宇的孟子坤不值。

孟子坤那么爱过护过的人，却真真正正曾对他心有嫌隙。

这场感情里，他从头到尾一直是一片赤诚，却落得这样的猜忌。

哪怕是曾经，哪怕已经过去，哪怕那猜忌只是一丝阴霾，他都替孟子坤不值。

孟子坤没有错，那错误就一定在别人身上。

那就是自己。

残酷的是时间，对错都已经没有意义。

“天宇，去韩国吧，我陪你去。”易臻说。

“我去，你不能去。”赵天宇说。

“为什么？因为孟子坤？”

“你陪他。”

“我陪不了他一辈子，也陪不了你一辈子，我陪不了任何人一辈子。”

“那就找个人，陪你一辈子。”

孟子坤后来总有种错觉，人都是突然消失的。

在他在伽蓝寺后悔莫及的哭，哭得痛彻心扉，哭得让人想原谅他的一生的时候，易臻在电话那边叨叨的数落他，刀刀精准。

“你又不是赵天宇，没事少跟我BB。”孟子坤说完就差点咬了舌头，习惯最可怕。

“没人会BB你一辈子，所以珍惜身边还肯BB你的人吧。”易臻挂了电话。

怼易臻的时候，他没想过连这个贯穿了他整个青春的讨厌鬼也会跟他渐行渐远。

但既然赵天宇都可以，易臻又凭什么不行呢。

多少曾觉得一世不能失手的人都消失在风中了呢。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朝相会，各奔东西，各自修行，天涯海角，后会无期。

这才是人生常态。

后来其实孟子坤觉得自己也不是一定要听赵天宇的话，但问题是，除了赵天宇，谁的话他也不想听。

听赵天宇话这件事，对错不打紧，这是他感知爱与被爱的方式。

爱是相互的，可爱与被爱，都是一种能力。

孟子坤开始怀疑自己其实并不具备这种能力。

孟子坤24岁生日那年，在街边看着广场巨大的电子屏上自己的照片，这天收到千万祝福的人，自己躲在车里喝香槟。

易臻却神出鬼没的出现给他庆生。

这几年他们见得少，每次见也是各自行色匆匆，有几次还是在机场和酒会上偶遇。

生分中带着克制的礼貌，打架打得满地滚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成年人了，稳重一点。

易臻晃晃悠悠过了半身，却在下半生的开端身陷俗务。

老爷子走了，易臻没了较劲的人，只剩下一屋子孤寡，他无路可走，只能回去扛旗。

所以该来的都会来，躲不过的。

孟子坤问易臻吃饭还是酒吧直接喝，易臻直摇头，说年纪大了吵得脑仁疼，去我家。

孟子坤看易臻，果然老到夸张，就是象变了一个人。本来就是个心深的货，现在连那丝玩世不恭都没有，像跟孟子坤隔了一辈人。

例行公事的人生让人憔悴，孟子坤突然觉得易臻可怜。

“我生日啊。”

“你生日你花天酒地去啊，修什么仙。”

“年纪大了，玩儿不动。”

易臻现在忙，自己一个人住，孟子坤觉得他过得像苦行僧。

易臻为了略表诚意，说自己给孟子坤做龙虾，让孟子坤去醒酒。

孟子坤醒好酒站在吧台前和易臻一起做菜，突然觉得这画面有点诡异，没话找话问，“你还是一个人？他呢？”

“不知道。”易臻答得平静。

孟子坤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白教授和易臻的事，目瞪口呆之余忘记愤怒，这世上奇情之事实在多。

这么多年白卿羽来去自如，易臻也只是迎来不送往。孟子坤是看不懂他们这样的方式的，理应觉得易臻有点惨，却又忍不住觉得羡慕嫉妒——起码还有这个人。

宠一个人到底可以到什么地步。

爱一个人可以卑微到什么程度。

到底有没有极限。

孟子坤是没机会知道了。

人生最过不去的事，莫过于情困一人，出不来，沉不下。

没人困着他，所以他嫉妒。

“你呢？女朋友呢？”易臻牛排下煎锅，滋滋冒着烟。

孟子坤把他赶走，拧小火头，自己来，一边说，“你问哪一个？”

“算了，当我没问。”易臻一点也不想听。

孟子坤这几年时不时霸占头条八卦，不能说闹得不像话，但也光听就愁人。

别人不知道易臻却明白得很，没了赵天宇这跟线，这几年孟子坤象走钢索。

神奇的是，每每觉得孟子坤快把自己玩儿脱了，他又走位神奇的把自己绕了回来。

更神奇的，这钢索还是朝天的，孟子坤这么踏着规则的边缘蹦蹦跳跳，还越走越高。

虽然想把他绑避雷针上的人不少，偏好他这口的人更多。

只能说世道变幻人心不古，上天都眷顾这家生野长的货。

端着酒杯孟子坤还是欠抽的问了句，“他呢？怎么样？”

“自己上网搜去，你知道多少我知道多少。”易臻跟他碰碰杯，“我说，你也少闹腾点儿，累不累。”

“累。”孟子坤认同的点头，突然笑了，“都多大了，还叨叨我。”

对这个见证过他整个青春的人，他内心多少还是亲近的。

人就是这样，本来彼此嫌弃的人，却又相依相伴的过了许多年，感情就变得一言难尽了。

孟子坤有时候也想，如果那时候他和赵天宇不那么深刻热烈，不过是鸡犬相闻，说不定现在也还在打打闹闹。

那时候，他简直是凭着胸口一团孤勇在逆天而行。

对赵天宇的孤勇。

可生活不是童话，人性不禁鞭打。

多年后孟子坤才琢磨明白赵天宇这人，其实特王八蛋，纯属妖孽横行，亏得自己年幼无知时把他当天使。

孟子坤挑的女孩子都一个样，尖下巴，亮眼睛。

看得多了，孟子坤也觉得挺无聊。

有形无神。

但他真不是故意非找这样的，只是从小喜欢那么一个人，审美自小被固定，他也不是一个有弹性的人。

总要看得顺眼。

可不是就是不是。

所以孟子坤有点讨厌自己。

没了赵天宇之后，他的肉体像架无人驾驶机，灵魂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这样的感觉让他有失重的恶心。

恶心也得过。

他的日子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他现在很认命。

何况他再也找不回赵天宇。

不是电视广告随时会看到，搜索引擎随便搜搜就能出来的赵天宇。

不是业已成名的赵天宇。

是他的赵先生。

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

那个人明明还活在你眼睛就能看到的地方，你却觉得他不见了。

那些曾经不能听的歌再也无动于衷。

那些曾经不敢想的画面还清晰可见，却毫无感觉。

这大概叫绝望。

孟子坤平静的接受了这趟绝望。

不然还能怎样，总不能去死。

但再绝望的人，也会暗戳戳的给自己留点儿余地。

他并不想真的遇到赵天宇。

不想若无其事的说声好久不见。

也不想再死一次。

或者说，他不想现在的赵天宇，遇到现在的孟子坤。

与其说他还想悄悄藏着那个他喜欢的赵天宇，不如说他希望赵天宇心里的还是那个他喜欢的孟子坤。

这种暗戳戳的拧巴本来只属于他一个人，但他却毫不怀疑赵天宇在这点上也是与他心心相印。不然圈子就这么大，这么多年，他们都硬是能巧妙的避开彼此，重未相见。

酒只喝到刚过十二点，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矫情的话。

孟子坤说公司给他接个部戏，明天要试镜就先走了。

易臻说走吧走吧我还有个视频会议。

孟子坤心里感慨下这狗日子过得，什么时候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