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爱番一】悲情城市 (1—28)
1.
时光是个旧美人。
2.
1945年,天皇诏书响彻整个东亚每个角落,同年国军六十二军踏上宝岛,台湾光复。
3.
荣光尚存也龙蛇混杂的九份山城,依然灯火辉煌宛如小香港。
只是在光复的欢欣鼓舞后,这座本应乱世而生的黄金城却人心惶惶。
4.
升平座早已改为升平戏院,能剧不能演了,换成哥仔戏。
看剧的人寥寥,演的人也涣散。
二楼正对戏台中间的位置,一个清瘦的年轻人看着戏台,略长的头发从额间分开,一捋细又长的细蜿蜒在他白色衣襟的胸前,细长的指间夹着一支香烟,手腕在光下薄得几乎透明。
说青年其实有点不太准确,面容清秀得分明是个少年,只是那双沉静异常的眼睛,比他面庞大出十岁不止。
5.
——小天爷,人到了,在茶坊。
一个灰色的影子上了二楼,伏低身在他耳边低语。
——一个?
——哪,一帮子人呢,都是行伍。
——好大的排场。
青年轻呲一声,略为沉思。
——等我看完这出。
——这有什么好看,南人的戏又听不懂。
——我听得懂。
青年目光落在戏台上,不再理他。
6.
历史的车轮轰轰碾压,不停不歇,无情无义。
戏文里却是永恒的细民盛宴与人间悲欢离合。
7.
天合茶坊吊角的南楼坐着的人,骨架硕长,一身美制军装,长腰束身,带着白钢刺的长靴铛亮,铮铮锵锵的闪亮。
只是无徽无章,看不出级别。
手提着生铁壶缓缓的浇着细骨瓷茶具,功夫娴熟,不疾不徐,做这沏茶功夫的人却满面暗藏的微愠。
微愠是在一张孩儿面上。
8.
真正生就一张一团孩子气的脸,又尚未成年,如果不是这身长玉立和一身戎装,就是个孩子,和身形极不相配。
身后站着七八个人,一水儿挺拔的站姿,一水儿笔挺的美制军装,只是都透着铁血的味道。
都是经过消烟弹火,爬过死人堆活出来的人。
谁手上都是血迹斑斑的数条人命。
——大公子,回公馆吧,风大。
有人劝他。
——闭嘴。
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老气横秋的暴躁,又和面目极不相配。
说是大公子也就那么一称呼,左右就这么一个了。
仗打到现在,孟家子弟只这剩下鳏寡幼小,就这么根独苗了。
9.
孟公馆说的天合茶社旁边,一栋日据时代的两层木楼,悬山壁而造,日本人走了之后被征用成了临时的公馆。
——没庭没院子,这也算公馆。
孟子坤心里冷笑。
10.
东北老家沦陷的时候孟子坤还不足两岁,孟家早早的搬离,他在北平长大。
从北平到南京,从南京到重庆,从重庆到台北,地盘越来越小,房子越来越不成样子,家里人口也越来越凋零。
等再到九份,他已经像朵愤怒的水莲花,气急败坏的蔑视着这个在他看来简陋粗鄙的世界。
11.
仗打成这个样子,国破家亡,山河不保,大半个中国都被打的稀烂,还有人在怨愤住的不好公馆不成个公馆的,放眼整个中国大概也是极少数了。
孟子坤就是那极少数。
孟家是军阀世家,二十年代头就已经割据一方,后来合了张作霖,再后来跟着张学良易帜国民革命军。
妻儿老小都送去北平城置业置产,成年男丁都在军中。
最为孟家最后一个男丁,孟子坤从出生就被护在铜墙铁壁里。
生在花团锦簇里,长在荣华富贵中。
就半个中国都打丢了的时候,他还能在重庆孟公馆的花园里遛鸟斗蛐蛐。
长了十四年,他硬是绕过了连天炮火,缺衣少食,从没置身过沦陷区,也没真见过国破家亡,更没亲历过尸骨成山。
所以他有理由愤怒,为这栋号称孟公馆的小木楼。
何况还是日本人留下来的。
12.
还是为这个原因,孟家妻儿在一光复就随六十二军入了台。
还有得打。
这是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的远见。
孟夫人在台北主持大局,这铜墙铁壁里长大的孟家唯剩的小公子被秘密送来九份。
13.
说秘密也是相对的。
从孟子坤踏上九份的地界,牛鬼蛇神就已经闻风而动。
14.
抗日抗不明白,国仇家恨也弄不明白,近百年前开始,台湾就成了坐孤岛。
书上写的亚细亚孤儿。
可他们大多数只看戏不看书。
旧戏多半只有隔岸犹唱后庭花,有几段满江红也是隔靴搔痒。
这里的许多人,为避祸而来,为淘金而来,也有稀里糊涂被历史的洪流夹裹而来的。
乱世里的细民,人都活成了动物的本能。
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
鸟为食亡。
左右不过为了活下去。
15.
乱世里的活下去,是你死我活的修罗场。
16.
赵天宇大概算穿梭过无数修罗场活下来的人。
可硬要他回溯来龙去脉,他是真记不清也讲不清了。
17.
武汉第一声炮响就炸了学校。
书读不成了,饭还是要吃。
码头都是扛货的拉扯的,他扛不动也拉不动,可他说话漂亮脑子灵光,心思深沉还算得一手好账。
汉口码头帮会林立,本可混得一片天地,也算能乱世求生。
后来码头也炸了。
18.
从武汉三镇沦陷他就参了军扛了枪。
跟谁不重要,这年头没枪不能活。
他天生风流体态,体力不济,胜在灵活,别的靠不住,练就一手好枪法,百步穿杨,保命救人。
番号七改八改,他也听天由命,稀里糊涂跟着部队打到云南,又打到缅甸。
滇西一役极其惨烈,守军将领终于吓破了胆,带着几万人翻野人山跑。
19.
野人山的密林是赵天宇一生的噩梦。
迷雾瘴气毒虫,这还都是最可怕的。
几万人进山,出来不过几千人,赵天宇硬的活出来了。
从此缅甸多支孤军。
赵天宇换了禅达的衣服,硬生生跟着商队走到香港,和当初汉口的帮会接了头,又从香港辗转到九份。
20.
淘金客。
外省人。
黑帮。
新义安支下昆秋社管事。
身份与赵天宇已经不具备任何意义。
活着就是一切。
稀里糊涂的活着,也算种活法。
21.
孟子坤一口茶才入口,就噗的喷出来。
茶社小哥吓得一抖,嗖嗖的过来问,在七八条大汉的注目礼下颤声问。
——小爷,可是茶不合胃口?
——太香。
孟子坤脸都不抬。
这也算个由头。
身后副官默默叹气,知道他家小公子是又发了不痛快要找碴,只得问声。
——茶社管事的是谁?叫出来。
可今非昔比,虽说是猛龙过江,也讲究个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既不是北平,也不是南京城,甚至不是台北,不是他横着走的地方。
这是在九份。
22.
赵天宇一个人进的茶社。
几步走到栏杆边,茶社小哥见他像见到活菩萨。
孟子坤抬抬眼,一张清瘦温润的脸,一身白衣,仙飘飘的负手而立。
唯独胸口垂的那根细小的辫子,无端的嚣张,带着几分妖邪之气。
——鄙人的茶社。
23.
赵天宇大喇喇的坐在孟子坤对面,一双眼不遮不掩的看着眼前的人,烟波无痕却心下一惊——这分明远看身长玉立的孟家大公子,却分明还是个孩子。
副官刚要动手把人扯开丢出去,孟子坤却手指敲了敲桌面,止住了他的脚步。
——高山茶较平地茶过于香浓,公子是喝不惯,我给你换龙井。
——....好。
24.
副官瞪了瞪眼,没吭声,死盯眼前那位单薄眉眼。
孟子坤自小只喝祁红,连雀舌明前都不碰。
25.
赵天宇亲自泡茶奉茶。
他泡茶的功夫算不上行云流水,也算不上什么系出名门的道行,更和修身养性没什么关系,就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有股旷达不羁之气。
一只淡紫莲花琉璃盏,嫩芽在茶尖根根悬浮,端茶的手骨节分明,与茶盏相应成景。
孟子坤看得呆了呆。
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的豪爽生动,活生生的霁月光风。
茶入口,却又暗香浮动,若隐若现,若及若离,不可捉摸。
26.
——哪里人?
——天南地北。
赵天宇靠在椅背,淡笑如风,撩得人心尖养,又不可捉摸。
眼前这人,满身像坛冷冽的泥封的陈酒一般的不动神色,稍微一晃就满室酒香,光闻味儿似乎就要醉死人。
27.
孟子坤无端的松了口气,为这他眼里的简陋粗鄙之地还有这样让他清心的人物,可能未来日子也不难过。
——先生贵姓?
他身后的副官是有阅历的人,却多了几分心思。
——赵,赵天宇。
赵天宇笑咪咪的说。
——昆秋社?小天爷?
副官眸光一沉,手不由自主的按向腰间枪袋。
——绑了。
赵天宇依旧笑咪咪,回答他的却是这两字。
28.
闻风而动的人不知道藏在哪里,现在只觉得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硬是把七八个行伍出身的护卫一人制住一个。
要说不至于这么不济,都是血山尸海打过来的人。
掣肘不过是孟子坤太阳穴那把冰冷玄铁。
是赵天宇从袖子里滑出来的一把小小勃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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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番外,就是戏中三段故事
作为一个难得纠结的人,想了很久要不要写这部分(其实也不是很久)
因为懒
因为离题太远
因为时代局限文风差异
因为,麻烦....
然后还是决定回到初衷
反正我写着完儿你们看着玩儿
不看也没关系,不影响文本体
取名废,不想再给剧中人取名了,反正也是他两演,你们就哄哄自己随便看吧==
然后
忙是真忙......
冒泡表示我还活着
在我躺平的时候希望还能看到各位的更新
毕竟我也想白嫖